五十年前臨此詩,嚴親把手憶當時。只驚筆劃橫生鐵,
難解文詞盡淚絲。歲月消磨吾亦老,魚蟲齧蛀字才奇。
不堪窗下重描樣,似與高人隔世期。
附胡大川先生幻想詩十五首
浮沉道力未能堅,世網攖人只自憐。四海應無極樂國,
九宵豈有寄愁天。無聊一作非非想,適意真堪栩栩然。
誰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且流連。
倒影中間萬象呈,思偕列子御風行。上窮碧落三千界,
下視中華二百城。月裏求將不死藥,洞中觀盡爛柯枰。
只愁高處清虛極,又惹離愁黯黯生。
生不願爲上柱國,死尤不願作閻羅。閻羅點鬼心常忍,
柱國憂民事更多。但願百年無病苦,不教一息有愁魔。
悠悠乘化聊歸盡,蟲背鼠肝皆太和。
購得益州十樣箋,表將心願達青天。好花常令朝朝艶,
明月何妨夜夜圓。大地有泉皆化酒,長林無樹不搖錢。
書成却待淩風奏,鬼怨神愁夜悄然。
求將玉杵是非難,擬買名姝列屋看。紅綫隱娘爲劍客,
班姬謝女作衙官。珠懸甲帳天難夜,肉代屏風雪不寒。
有夢莫離巫峽上,時邀神女雨雲歡。
人世憂危亦屢驚,當爲造化剖權衡。崎嶇盡使五丁剗,
滄海都教精衛平。千里離人思便見,九泉眷屬死還生。
更能海上祈仙術,飛劍遙遙斬薄情。
誰將濁世返鴻蒙,萬物齊歸渾噩中。無事寒衣並饥食,(衣食为键误)
有何豪富與奇窮。一雙笑眼常無泪,百歲童顔不作翁。
更願化身千萬億,旱爲霖雨暑爲風。
聞道佛家智慧光,虛無縹緲在何方。求他方便施航渡,
許我聰明過斗量。揭地掀天爲事業,翻江倒海瀉文章。
自憐根器終平鈍,安得西江洗肺腸。
生不用封萬戶侯,何曾一願識荊州。治生李氏千頭橘,
臥客元龍百尺樓。間與赤松弄明月,醉騎黃鶴到滄洲。
(原缺尾聯)
紛然衆庶總憑生,何事啾啾嘆不平。功似韓彭全首領,
才如李杜盡科名。拙爲奴隸工爲主,奸者誅夷賢者榮。
一一升沉無倒置,千秋那复慮兵爭。
瓮裏醢(醯)鶏局促深,吾將度世一高吟。鬼爲袪使神爲役,
火不能焚水不沉。天雨雪霜皆玉粒,家藏鐵石盡黃金。
無生無滅亦無相,且看滄桑變古今。
半生生計蠹魚間,茆屋空虛盡(晝)掩關。何日圖形來版築,
一朝感夢賜銅山。金蓮玉女扶歸院,鐵劵丹書許放閑。
更乞君恩如賀老,烟波一棹鏡湖灣。
遭逢盛世復何憂,所喜天倫樂事稠。百歲嚴慈俱健在,
一家昆季總名流。娶妻必似宋之子,生子當如孫仲謀。
婢亦知詩奴愛主,此歡端不讓王侯。
書生骨力本無奇,快景思來亦解頤。天下諸緣如願想,
人間萬事總先知。千金倒橐存知己,一劍誅仇結義兒。
間與青州劉跛子,年年洛下看花時。
寓形宇內復何常,幾見乘龍入帝鄉。須信朝榮還夕悴,
妄分遺臭與流芳。白衣蒼狗成千古,意馬心猿遍八荒。
一念忽回腔子裏,依然瘦骨倚匡床。
胡大川孝廉作舟幻想詩十五首思入非非,皆未經人道語,
余深愛之,每于俗事不稱意,輒朗誦一遍,頗足能解憂。
如孝廉者亦可謂饑寒逼腐儒,顛倒作奇想矣。
壬子(1912年)初冬葛城逸士潘齡皋書
水村附白:余少時曾臨此帖,其筆意未能領悟。數年前家母將殘本粘貼成册,因經動亂,字句多有缺損。日前至友人處喜見複印本,借回校對,凑齊全詩。
胡大川不知何時人。潘齡皋爲晚清翰林,1954年邀赴北京宴會。
十一首:瓮裏醢(醯)鶏局促深。醢爲肉醬、臠割,無醢鶏一詞,醯鶏則是酒面蠛蠓,局促同局趣,纖小貌。看來醢爲醯之誤。
十二首:茆屋空虛盡(晝)掩關。盡疑爲晝。
一首詩中常見相同字,想格律爲古人所造,必有其道理,故不敢輕議。
第九首原缺尾聯。
此詩想必存本無多,故迻錄于此,供諸同好,幷就正于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