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陶飲酒二十首並序
乙酉五月,廿二日夜,臨海觀風,行者寂寂,忽覺情之一物,與酒同論:溺者如醉,久不復醒;別如傷酒,痛不堪言。故借陶公飲酒韻寫之,諸章盡日,一載已矣,辭中魘語,不可詳解,如公之結句 “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是為序。
其一
仲夏密雨急,幽寒故來之。人間誰復省,見時即別時。愁緒如細草,青青密而玆。緩緩接遠路,此去不堪疑。揚風動如波,趨向夢中持。
其二
風沉迫霧厚,群樓漲如山。數燈垂欲滅,黯黑不可言。素心亦將竭,優曇落千年。封凍昏懞下,沉哀毋須傳。
其三
你我各所惜,人世故無情。荼蘼花如雪,暗路開莫名。三者自冷冷,其間漠然生。一擊風來速,花萎慣不驚。翩然垂死者,訣別夢已成。
其四
夜城流光爍,暗裏精魂飛。所懷是何人,相忘失喜悲。破碎虛空界,彼此無可依。千年若無睹,擕如砂塵歸。但餘夢中蝶,腐骨終不衰。釋之胭脂色,湮滅亦不違。
——乙酉五月廿二/20050628
其五
午夜海霧深,灰白蒙世喧。四壁流燈急,車聲速已偏。過去往來者,曠原並冥山。一醒一復滅,某去某難還。眼枯失前路,衰疾孰能言?
其六
其情如羅網,千結錮誰是?訣別在炎夏,視我終焚毀。餘魂似蓮華,瞬息展麗爾。幻滅做繁星,午夜正流綺。
——乙酉五月廿三/20050629
其七
五月幽空下,紅蓮爍其英。剔骨成絢爛,無物即深情。瞬死悅斯人,星雨砉然傾。一炬禮吾心,認作惜別鳴。已矣復何求,明日非此生。
其八
相思生玉樹,臨風展其姿。搖動寒江雨,沉吟壓繁枝。催人復別離,憔悴固無奇。時痛徒然記,珍重亦難為。行行重行行,天涯永相羈。
——乙酉五月廿四/20050630
其九
大門轟然合,無間界已開。中有沙羅樹,凋落盈我懷。眩目金黃蕊,難與痛苦乖。一瞬盡殘枯,無語做深棲。恍有佇立者,同墮此塵泥。無人憐顔色,前行殊難諧。絕決雖舊調,終是當局迷。臨風虛自囚,默默祈相回。
其十
歌沉珊瑚海,風起海城隅,隔海有微星,悠顫在岸塗。一側極速路,車流嘿然驅。煙塵覆吾衣,逝者影無餘。俟此生別離,去向何處居?
——乙酉五月廿五/20050701
其十一
從來秋深時,蒼天如大道。孤鴻自往來,原陌青衣老。餘情與花蔓,荒骨皆腐槁。心頭朱砂色,已無一枝好。何堪收囊中,聊為持之寶?別久必不識,茫茫失裏表。
——乙酉九月十六/20051018
其十二
乙酉十一月,初四大風時。一城黃葉盡,見書離別辭。細雪觀此心,蒼涼墜從茲。捨身同為塵,埋骨何須疑。繾綣歸永夕,絕響不我欺。年來春草下,請隨風憶之。
——乙酉十一月初五/20051205
其十三
群黑噬於城,零點木然境。重寒已彌生,無地容其醒。微語如星芒,竊竊待引領。百感俱冰結,何思得獨穎?飛迸成細雪,精靈夜燭秉。
——乙酉十一月初十/20051210
其十四
吾於荒原上,哀鴻斑駁至。吾於斜陽裏,凝寒稠如醉。吾於長夜下,時空失其次。思想破如沙,揚之何為貴?餘光漠然傳,一粒皆一味。
——丙戌二月廿二/20060321
其十五
天意固不衰,春風浮舊宅。槁木欲輕軟,伏藏微蒼跡。動念在瞬間,覆卵密千百。爭湧成新誕,萬轉春花白。蝕骨琉璃色,深懷哀與惜。
——丙戌二月廿四/20060323
其十六
花雨隨風傾,斑斕如著經。觀之識春寒,片片凍血成。生亦此朝花,長辭不可更。殘骨作思網,些些駐虛庭。是夜罟冷雨,為誰有悲鳴。錐耳復錐魂,淋漓瘞中情。
——丙戌三月十七/20060414
其十七
春死花愈赤,峭骨晚來風。遠憶同紛墜,西極碧血中。淒唳無暫止,決絕人間通。或有棲魂地,風起柳如弓。
——丙戌三月廿九/220060426
其十八
春醪稀薄綠,倦死梨花得。風直草如絲,卷觸累其惑。殘影彌空下,深心或湮塞。所顧碧玉枝,所思在遠國。春末四之日,時痛難靜默。
——丙戌四月初四/220060501
其十九
簷角梧桐花,紫眸觀群仕。莽黑重城下,光陰不關己。冷然無可觸,漠然無所恥。孑影斷續飛,一靈歸萬里。軟紫涅鐵色,溶於寒武紀。時今逢我魂,故夢復難止。舍此眾生相,化為爾骨恃。
——丙戌四月初六/20060504
其二十
暝花觀已久,真紅死愈真。螢燈光一線,縛之黑愈淳。殘露星流下,玲瓏青愈新。夙夜觀天者,隔違越與秦。激風逾曠野,音息掌中塵。萬樹朱成碧,別久思力勤。沉香不盈抱,執手不得親。三百六十日,明滅誰問津。散魂復潸然,拂袂濕我巾,情天皆苦網,我亦網中人。
——丙戌四月十二/2006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