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鐘略述--以吳德功瑞桃齊詩話為對象

[壯齋]

吳德功在清領後期曾參與彰化地區的詩鐘唱和活動。並將活動的經過與內容，再加上其閱讀《詩畸》、《壺天笙鶴集》和《建除體分句》的心得，編寫成《瑞桃齋詩話》卷四的部份。以下就以卷四的文字中，論述吳德功對於詩鐘體裁的探討：

（一）聯對分詠
「詩鐘」之體，皆為七字聯對的形式。創作對仗句的能力，本來就是古典詩創作中不可缺少的訓練。尤其是近體詩中的律詩與排律，體裁中即包含了必須對仗的部份，而這也是吳德功在論述律詩體裁時特別強調的部份。而在「詩鐘」之中，則有「分詠」之體。其體例是出二題相對，每句分詠一題，句中不能露出題面。而「分詠」與其他詩鐘體裁相較，文字遊戲的成份較少，而與近體詩的對仗練習相近。因此「分詠」之體應是詩鐘體裁中較原始的型態。在《瑞桃齋詩話》中就記載了湖北易順鼎等人的「分詠」創作：
《建除體分句》卷中又有分詠。漢高祖對楊貴妃。……實云：「馬嵬他日留羅襪，龍種當年亦布衣。」海云：「亞父徒驚天子氣，三郎終負美人身。」繡鞋對冰燈。印云：「徵詩曾見傅青主，行酒何妨楊鐵崖。」南霽雲對蔡文姬。實云：「窮廬苦雪聞笳拍，壞塔愁雲沒箭痕。」
在其中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分詠」這個體裁的特殊性。如漢高祖對楊貴妃一題中，前句「馬嵬他日留羅襪」指楊貴妃命喪馬嵬驛之事，而「龍種當年亦布衣」一句就是指漢高祖成為首位平民皇帝之事。不只是每句分詠一題，且題面又不露於作品中。而吳德功在《瑞桃齋詩話》也記載了他在光緒十七年參與的詩鐘唱和活動：
辛卯之秋，臺中各縣老師皆寓彰邑。彰學鑑亭黃君如許、臺學世弼林君鵬霄與敝友宗澄秋逢清，此三人皆新竹名貢生。前皆與予同在臺南保結，而澄秋又與予同案，兼之同宗，與予交甚密。擬題分詠繕呈，請予評定。予因彼三位皆現任老師辭之，遂與共相詠和，每題以元眼花定甲乙。
其中說「擬題分詠」，就點明了吳德功等人在活動中，就曾經創作過「分詠」一體。以下略舉《瑞桃齋詩話》書中數例：
僧對虎。吳澄秋云：「到處有心防履尾，謀生無計託頭陀。」
眉對賊。林世弼云：「穿窬只怕風聲漏，嫵媚偏憐月樣彎。」
屐對窮鬼。周維垣云：「齒折兒曹曾破賊，心傷措大不如人。」
照相對秦始皇。廖克稽云：「圓鏡倒臨方鏡立，副車誤中正車歸。」
如第一個例子中，出句運用「履虎尾」的典故寫出虎字；對句中以「頭陀」代指僧字。就是在兩句中分別以題目的意涵創作，而不露出題面。這就是「分詠」的作法。也就是有這些特殊的規則，使得「分詠」成為詩鐘之中獨立的體裁之一。

（二）鬮詩常格
詩鐘的體裁除了「分詠」之外，還有幾種不同的格式。其中最常見的基本模式共有七種，其原理卻是一致的。因為這種詩鐘體裁是將題面兩字分別嵌入對聯兩句相對位置中，又詩鐘之體皆為七字對聯的形式，因此以相同的規則就能衍生出七種不同的體裁。而將題目字嵌於第幾字，則稱第幾唱（或簡稱幾唱）。如題目字嵌於每聯的第三字，就稱為第三唱（或簡稱三唱）。吳德功在《瑞桃齋詩話》中就曾敘述荔譜吟社在活動時創作這種體裁：
臺灣開闢二百餘年，文風日盛，有海濱鄒魯之風。然於詩律雜作，未大振興。故蔡醒甫先生來彰，開荔譜吟社。每名投卷交錢廿文，合計若干，按名分賞，一時盛行。……記張君第三唱春色二字，首二名皆張君作，一名云：「鬥草色黏羅襪翠，踏青春趁綉鞋紅。」二名云：「唱雉色靈猴骨子，養蠶春祀馬頭娘。」
而將題面兩字分別填入對聯二句的相同位置，這樣的嵌字方式成為詩畸創作的基本模式。吳德功在光緒十七年參與由吳澄秋發起的詩鐘唱和活動，其中的活動方式，同樣以這種基本模式進行。在吳德功的認知裡，這種模式與「分咏」不同，在《瑞桃齋詩話》說：「諸友分咏之後，又拈鬮詩，皆家澄秋廣文所倡也。」就可以知道吳德功將這七種基本模式稱為「鬮詩」，為「分咏」之外，另一種詩鐘體裁。
除此之外，吳德功在《瑞桃齋詩話》中更進一步分析「鬮詩」基本模式的七種不同類型及其別名。他也引述許多福建地區的詩鐘專著，說明這是詩鐘常見的格式。在書中引用《壺天笙鶴集》的文字說：
鬮詩之盛，莫盛於閩中。粉壁雕墻，粘貼殆遍。曩者沈秋澄有《錦段裁餘》之刻，黃理堂有《雪鴻初集》之本。郭遠堂有《詩鐘遺稿》，其制拈二字，一虛一實。拈第一字者曰第一唱，亦曰鳳頂；拈第二字者曰第二唱，亦曰鳧頸；拈第三字者曰三唱，亦曰鳶肩；拈第四字者曰四唱，亦曰蜂腰；拈第五字者曰五唱，亦曰鶴膝；拈第六字者曰六唱，亦曰鷺脛；拈第七字者曰七唱，亦曰雁足。其名雖多，其意則一。諸集皆美不勝收。
而從《瑞桃齋詩話》所論述的詩鐘例句中，可整理出「鬮詩」之體的樣式。但吳德功並未詳述這種體裁的詳細內容，書中說：「其鳳頂諸體已見《詩畸》等篇」，就是認為這個部份在《詩畸》中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故不贅述。以下就以前人的研究，以及《瑞桃齋詩話》中荔譜吟社的材料舉例說明：
１、第一唱，又稱「鳳頂」、「鶴頂」、「虎頭」。就是將題目字嵌於每聯首字。
如第一唱梅雪：「梅羹未和詩先兆，雪窖雖寒節不遷。」

２、第二唱，又稱「鳧頸」、「燕頷」。就是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二字。
如第二唱歲寒：「臘歲建寅功紀夏，送寒占丑令頒冬。」

３、第三唱，又稱「鳶肩」、「鴛肩」。是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三字。
如第三唱春色：「梅辨[瓣]色妍公主額，杏花春鬧尚書頭。」

４、第四唱，又稱「蜂腰」。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四字。
如第四唱新慶：「與古為新披象簡，普天同慶壯鴻圖。」

５、第五唱，又稱「鶴膝」。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五字。
如第五唱烟柳：「開疆地掃烟塵靖，分野天垂柳翼光。」

６、第六唱，又稱「鷺脛」、「雁翎」。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六字。
如第六唱雲水：「一輪玉碾舂雲碓，萬斛珠波掛水簾。」

７、第七唱，又稱「雁足」、「龍尾」、「魚尾」。將題目字嵌於每聯第七字。
如第七唱碧桃：「雲霞一樣同稱碧，根葉連枝合姓桃。」

由上面的例子還可看出題目字皆為一平一仄，這是因為要以對仗形式創作。此外，嵌入句中的順序不一定要照題目的順序，可以對調。而吳德功在彰化地區的詩鐘唱和活動中，除了「分詠」之外，就只創作上述的七種「鬮詩」體裁。除了這些詩鐘體裁較為簡易之外，應該是這幾種體裁發源較早。也由於其他變化的體裁較為晚出，吳德功等人的詩鐘唱和中才僅只於創作這幾種基本格式。

（三）鬮詩別格
吳德功在《瑞桃齋詩話》中還記載了幾種詩鐘的特殊格式。詩鐘本是一種文字遊戲。既然是遊戲，自然需要制訂規則讓一群人遵守，使遊戲得以有秩序地進行。如前文所述的鳳頂、鳧頸等鬮詩常格，就是制訂來進行詩鐘唱和的遊戲規則。然而，只有七種固定的格式，似乎無法滿足詩人的創作欲望。因此熱衷於詩鐘創作的詩人們，就制訂出多種變化。讓詩鐘的格式更加豐富，遊戲也更加有趣。在《瑞桃齋詩話》中就記載湖北易順鼎等人所創的特殊格式：
鉤詩之作，濫觴於八代。構沉思於狹淵，被藻飾於零綺。雖曰小慧，蓋亦難能。光緒丙戌，漢陽易由父、易實父、漢州張子紱、長江江叔海、華陽曾季碩、范玉賓、顧印伯、秀山黃仲方、德陽劉健卿、成都胡延仲，有仿建除體分句之刻。於鳳頂、鳧頸七體之外，又有魁斗、碎流、鼎峙、蟬聯、雙鉤諸名目。其鳳頂諸體已見《詩畸》等篇，特將各體摘數聯以備一格。
從吳德功所引用的詩鐘作品，再加上前人的研究，可以清楚的鉤勒出這幾種特殊體裁的詳細情況。以下分別敘述：
１、魁斗體，一字嵌於出句之首，一字嵌於對句之末。其形態正似魁星踢斗，故稱「魁斗體」。此格題目二字必須一平一仄，由於其中有一字必須嵌於對句之末。以下為「魁斗體」的例子：
烏珠二字：「烏衣巷燕憐紅樓，金谷園花弔綠珠。」
懷李二字：「李雪桃霞寫春豔，松風竹雨話秋懷。」

２、碎聯體，又稱「碎錦格」。此體題目在三字以上，平仄兼備為佳。將單字隨意鑲嵌在對聯中，而單字不能相連續。以下為「碎聯體」的例子：
司馬子長四字：「長城飲馬陳琳曲，小殿司香子建才。」
梅花一擔四字：「麻姑擔上千花簇，梅子黃時一笛橫。」

３、鼎峙體，又稱「鼎足格」、「鴻爪格」。題目為三字，平仄皆備為佳。將其中兩字嵌於一句中，兩字不得相連。另一字嵌於另一句中。由於其形制似鼎足三分，故名「鼎峙體」。以下為「鼎峙體」的例子：
新繁縣三字。實云：「西風故國繁昌縣，落日新朝受禪臺。」
玉溪生三字。善云：「封溪遺愛標桐柱，絕域生還入玉關。」

４、蟬聯體，此體題目為兩字，平仄各一字。將仄聲字嵌於出句句尾，平聲字嵌於對句句首。由於其形式首尾蟬聯，故名之。以下為「蟬聯體」的例子：
仲由二字。由云：「伊呂真堪稱伯仲，由光原不克君臣。」
龍薊二字。俞云：「燕郡富強稱涿薊，龍門開鑿到岐梁。」

５、雙鉤體，又稱「四皓格」、「頂立格」。題目均為四字，以兩平兩仄為宜。分別將題目字嵌入兩句的首尾兩字。以下為「雙鉤體」的例子：
終日七襄四字：「襄陽侍著中唐日，七子文承兩漢終。」
凡百君子四字：「百篇賦就空餘子，凡卉芟除種此君。」

除了《健除體分句》的例子之外，吳德功還記載了《詩畸》中的特殊體裁「合詠格」及「籠絡格」，在書中說：
鉤詩體格、建除體諸作，可謂無格不備矣。然臺灣巡撫唐薇卿《詩畸》集中，又有合詠格：「一題作一聯，禁犯題字。中嵌一字，以杜宿構。」……又有籠絡格：隨拈二字，據典成聯，不露字面。
其中「合詠格」就是以題目的題意創作，但其中必須嵌入特定字。如《瑞桃齋詩話》中所錄「胭脂嵌醫字」一題，唐景崧作：「妒性難醫閨裡虎，淚痕愁濺井中人。」就是以「胭脂虎」和「胭脂井」的俗語和典故創作「胭脂」一題，作品中則嵌入「醫」字。而「籠絡格」則是出二字為題，讓作者聯想相關的典故創作。如書中所舉「河對八」的例子，肖彭云：「留守三呼兵急渡，武侯六出陣遺圖。」用的就是宋代宗澤臨死前猶呼「渡河」，以及諸葛亮八陣圖的典故。

從上述可知，在吳德功的概念中，將詩鐘體材分為「分詠」與「鬮詩」兩個方面。其中「分詠」與「鬮詩」的基本模式，為詩鐘體裁中較原始的形式，也為吳德功曾實際創作的體裁。此外，「鬮詩」還不斷的產生新的體裁，如《建除體分句》和《詩畸》中就記錄不同詩人集團所創的遊戲規則。詩鐘本來就是文字遊戲，在許俊雅《臺灣文學散論》中〈光復前臺灣詩鐘史話〉還整理出鷺拳格、雲泥格、八叉格（轆轤格）、鼎足格、鴻爪格、碎錦格、流水格、睡蛛格、單詠格、晦明格等，其中部份更為進入日治之後所創。創作體裁不斷的增新，代表了詩人對詩鐘創作充滿了興趣，也可見詩鐘創作近似於文字遊戲的一面。

[吳東晟]

我寫論文時
為了對這些詩鐘有些印象
便寫了一些白爛詩鐘
順便一貼唄


七種基本格式：
鳳頂格、鳧頸格、鳶肩格、蜂腰格、鶴膝格、鷺脛格、雁足格。
分別將題目的兩字嵌在上聯和下聯的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字

嵌白龍二字（白龍是某學妹的外號）：
鳳頂格：白爛張健新文體，龍貓柯南舊卡通。
鳧頸格：一白天下無難事，九龍海中有母親。
鳶肩格：曾聞白馬驚雷劍，莫敵龍主御武宮。
蜂腰格：一道灰白鋪紙上，九尾紋龍繡衣間。
鶴膝格：伽藍問經白馬寺，猛虎聞花龍王宮。
鷺脛格：孤帆西發辭白帝，紫氣東來過龍潭。
雁足格：強哥須爛三分白，香主已生九尾龍。

魁斗格（白龍）：白貓黑貓抓老鼠，香主教主伏蛟龍。
碎流格（安居樂業）：居然打逼不快樂！敢因造業難安心？
鼎峙格（李希特）：生子當如希特勒，擇婿不妨李登輝。
蟬聯格（夏童）：熱血常存真似夏，童心不失總如春。
雙鉤格（七萬才子）萬姓衣冠皇天子，七雄冑裔霸主才。

安居樂業是四隻貓的名字
其餘皆為朋友之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