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古典詩選註（乾嘉時期）

[壯齋]

章甫(？-？)，字文明，號半崧，臺灣縣人。林爽文事變時，曾募義堵禦。西元一七九九年（嘉慶四年）歲貢，三次渡海參與鄉試不售，遂設教里中。重修府學文廟時亦捐銀贊助，其後更任董事。著有《半崧集》六卷。

望玉山歌 1
天蒼蒼，海茫茫。武巒 後2，沙連 旁3。半空浮白，萬島開張。非冰非水，非雪非霜。老翁認得眞面目，云是玉山發異光。山上寶光山下照，萬丈清高萬丈長。晴雲展拓三峰立，一峰獨聳鎮中央。須臾變幻千萬狀，晶瑩摩盪 異尋常4。四時多隱三冬見，如練 如瀑如截肪5。駭目驚人不一足，莫辨璧圓與圭方 6。我聞輝山知韞玉，又聞採玉出崑岡 7。可求猶是人間寶，爭似此山空瞻望。當時有客癡山鑿 8，自恃雄心豪力強。豈知愈入愈深處，歸於無何有之鄉 9。嗟乎玉山願望幾曾見，我今何幸願為償。償來願望亦造化，多謝山靈不可忘。山靈歸去將誰說，依舊囊紗而篆香 10。大璞自然天地秘，未知韞匵何處藏。且將一片餘光好，袖來寶貴入詩囊。

1原詩有註：「《志》云：大武巒山後障三峰並列，終歲雪封如紗籠香篆，冬日晴明乃得見，頃則雲霧復合。又陳夢林記云：山北與水沙連內山錯。」
2武巒：指當時諸羅城，或指城郊的大武巒山。
3沙連：水沙連，今南投埔里一帶。
4摩盪：陰陽兩氣相互激盪，形容天氣的變化。
5練：白色的布。
6莫辨璧圓與圭方：形容玉山的白潔耀眼，讓人遠觀不曉得是什麼形狀。
7崑岡：崑崙山。
8鑿：開闢道路。
9歸於無何有之鄉：消失得無影無蹤。
10篆香：形狀曲折的香條。

[壯齋]

望木岡山
臺郡東北關，距關卅三里。有山號木岡 1，盤在亂雲裏。山頭薄雲端，山腳圍雲底。雲歸山面眞，勢直摩空起。我從高處望，望中嘆觀止。眼界放大千，一切皆俯視。羅列凡幾山，山山是孫子。允 矣少祖山2，天生非偶爾。讀書要信書，得之于郡紀。見說混沌初，乾坤鑿渣滓 3。為我問化工，此山何時始。山靈渾無語，終古海天峙。

1木岡：應指整個烏山山脈。
2允：果真。
3乾坤鑿渣滓：開天闢地後，殘餘的土塊。

[壯齋]

鯽潭月夜泛舟
十里寒潭凈碧流，歌聲風送月明舟。雲山倒挂千層畫 1，天水交融一色秋。宿鷺連拳圍玉鏡 2，躍魚噴沫碎金毬 3。江亭上下隨波去 4，人在冰輪 轉處遊5。

1雲山倒挂千層畫：形容水光倒影。
2宿鷺連拳圍玉鏡：形容水鳥將腳拳曲起來，圍繞著湖邊休息。
3躍魚噴沫碎金毬：形容水中魚躍擾亂了月亮的倒影。
4原詩有註：「琴川蔣太守結彩亭于舟上，名江上水心亭。」
5冰輪：明月。

[壯齋]

潘振甲（？-？），臺灣縣人。一七八六年（乾隆五十一年）舉人，一八○六年（嘉慶十一年）抵禦蔡牽侵臺，以軍功授六品銜。隔年，編纂《續修臺灣縣志》時為「分纂」。其作未見單行本，僅見於《續修臺灣縣志》及陳廷瑜《選贈和齋詩集》。


乙丙歌

乙丑1十一月十三日晦，海寇蔡騫2來臺入滬尾港，勾通南北陸路騷擾，至丙寅二月初七日始去。

臺陽自古稱天府，千里膏腴無棄土。樂利昇平亙百年3，禮樂衣冠隆文武4。憶昔逆匪林與陳5，小醜跳梁瀛海濱。天戈一指即授首6，噍類撲滅飛灰塵7。封疆從此日安靜，走險匪徒何所逞！風狂颶起海波揚，洋匪蔡騫復告警8。初從內地掠商船，饞口東望久嚥涎。天險陡聞入鹿耳9，幾番防戍總徒然。

臺江瀚漫無障蔽10，船戶行商遭搏噬 11。捍衛計窮可奈何，星星不滅燎原勢。普天率土皆遵王，何物么麼敢猖狂！北先滬尾南東港 12，山海交通肆擾攘。旋聞鳳山已失利，城陷葭月 二十四13。司馬頻危縣令亡 14，局存火藥一坏地 15。有援兵，阻賊氛，相違咫尺 不相聞16。南仔坑中進退谷，全師返衛將能軍 17。郡城鹿耳船如螘 18，賊計詭隨同蜮鬼 19。乘虛直入窺金湯，徑截咽喉洲仔尾 20。（待續）

1乙丑：一八○五年，嘉慶十年。
2蔡騫：即蔡牽。
3亙：持續。
4隆：崇尚。
5原詩有註：「林爽文、陳全。」
6天戈：君王的武力。
7噍類：活口。
8洋匪：海盜。
9原詩有註：「鹿耳門港口在郡治西關外，古稱天險。庚申四月，蔡騫始入此。」庚申，一八○○年，嘉慶五年。
10瀚漫：廣大的樣子。原詩有註：「鹿耳門港內，古謂之臺江。」
11搏噬：攫取吞噬。
12原詩有註：「蔡逆於十一月十三日入滬尾港，陷新莊、艋舺等處，都司陳陣亡。遂分舟於十五日入東港。」
13葭月：陰曆十一月。
14原詩有註：「臺灣分府錢帶領義民往援鳳山敗績，避入粵莊。知縣吳被害。」
15原詩有註：「鳳山全縣盡陷，惟署參府一軍縱死扼火藥局被困。」
16相違咫尺：形容相距甚近。
17原詩有註：「遊府吉帶兵再援鳳邑至南仔坑，進退不得。計出賊圍，全師返衛郡治。」
18原詩有註：「蔡逆於十一月二十四日船入鹿耳門。」
19蜮鬼：鬼怪，或指陰險小人。
20原詩有註：「地在郡治北關外，為南北要衝。蔡逆於十一月二十九日佔據，遍貼偽示，自稱威武王。給發陸匪旗印，封授偽職。」

[壯齋]

（續前）匝地峰煙四望驚1，分防南北已無兵。亟圖守禦籌長策2，激勵義旗鼓吹榮3。臘初五六賊鋒迅，連日分攻安平鎮4。孤城海上隱如山，炮燄迷天空雷震。全臺險要重西關5，關外萬家煙火環。此地安危係唇齒，木城不豎保無患6。安平任攻不可下，謀犯城隍暫相捨7。蟻聚蜂屯錢桶圍，壁壘團團遍山野。八門攻擊薄城壕8，苦戰鏖爭神鬼號9。白甲前驅皂纛繼10，靡亂紅巾鳥獸逃11。

滿腔義憤同仇切，木柵滿城城似鐵。關孰拊循 孰衝鋒？12武吉遊戎文令薛 13。困守彈丸涸轍魚 14，秦庭不見申包胥 15。首提援旅軍門李，連促增兵飛羽書 16。即令許王兩鎮協 17，連挑精卒易輕艓 18。橫截賊人水陸衝，前後兩戰戰連捷 19。維時 音梗 道難通20，嘉邑 紛紛賊肆攻21。聞道大兵來鹿港，懸懸望眼轉成空。計程百里朝夕至，郡守阻軍駐嘉義 22。去臘待盡春王正 23，未見一人並一騎。（待續）

1匝地：遍地。
2亟：迫切。
3原詩有註：「臺令薛集紳士於府學明倫堂會議，遂率同遍行街市，勸募義民守城。有應者，輒加賞花紅，鼓樂喧傳。市井義旗響應，人心稍安。」
4原詩有註：「鎮在郡西海中，孤城屹立，即赤嵌城也。賊於十二月初五初六等日進攻，署守備王贊擊卻之。」
5西關：指府城西門。
6原詩有註：「十二月初三日，西門外三郊義首陳啟良等請官添設木城。自小北門起、至小西門止，西面一方資為保障。」
7城隍：城牆與護城河。
8原詩有註：「十二月初九日，賊始攻城。」
9鏖爭：激烈爭鬥。
10原詩有註：「白甲，新街義民所著。皂纛，吉遊府之旗。」
11靡亂：隊伍散亂而潰敗。原詩有註：「海賊俱札紅巾布為號。」
12拊循：安撫、慰問。
13原詩有註：「郡治係土城。時有謠云：『文有薛、武有吉，土城變成鐵』。」
14涸轍魚：乾死在路中小坑洞裡的魚，形容遇到危難時都沒有援手，典出《莊子》。
15秦庭不見申包胥：形容無人代為求援。春秋時伍子胥率吳兵攻打楚國，楚國大夫申包胥至秦國求援，哭至雙眼流血而感動秦王出兵救援。
16原詩有註：「十二月二十四日，賊攻益急，官兵義民死傷甚眾，闔城大震。是日，李提臺救兵至鹿耳門。」
17原詩有註：「金門鎮許、澎湖協王。」
18輕艓：輕快的小船。
19原詩有註：「丙寅正月五日，水師兵與賊決戰，大獲勝仗，焚斬無數，實救兵所未有。」
20維時：此時。音梗：消息不通。
21嘉邑：嘉義縣城。
22原詩有註：「縣治距府百里，時縣屬笨港、斗六門等處處處皆賊，本府馬駐縣治。」
23春王正：陰曆正月。

[壯齋]

（續前）善謀文武計兵驕，聲言薪盡放採樵1 。精銳暗藏四路出，會師水陸集來朝。詰朝 二月二日序2，兵分兩道一時舉。陸軍誘敵任窮追，回首賊巢空一炬3 。一炬遂成不世功 4，薛令後先王副戎。妙算無遺推大憲 5，崑崗燄照海天紅 6。滿野豺狼解體散，逆騫坐是 謀逃竄7。長圍共恨失奔鯨，成事在天堪浩歎 8！

賊去天家 尚未知9，大臣銜命統雄師 10。元兇未殄留餘孽 11，莫恃粗安 不慮危12。安集流亡揭榜諭，廓清南北窮勦捕。策勳 訊馘賞罰明13，重見太平風日煦。可憐南路竟如何，村落為墟四百多 14。閩豈盡賊粵豈義，傷心兔爰雉離羅 15。陡然 起滅猶反手 16，籌謀善後費搔首。天心厭亂未可知，未雨先須網戶牖。最難底定是全臺，閩粵泉漳隙 易開17。網漏吞舟魚又逝，寧知蔡逆不重來 18！

1原詩有註：「時北路救兵未至，鎮、道憲定計剋期水陸來攻洲仔尾賊巢。」聲言薪盡放採樵：謊稱城中已無柴火，讓民眾出城撿拾樹枝，向敵軍示弱以鬆懈警戒。
2詰朝：明晨、明早。
3原詩有註：「邑令薛引義民誘賊窮追，澎湖協鎮王舍舟登岸燬洲仔尾。」
4不世功：舉世罕見的功勞。
5原詩有註：「鎮憲愛、道憲慶。」大憲：指總兵跟兵備道。
6崑崗燄照海天紅：形容當時的景象就像崑崙山上的火焰映照在海水上一般。
7坐是：因此。
8原詩有註：「蔡逆既失洲仔尾，即於是月初七日辰刻逃出鹿耳門港。」
9天家：皇室。
10原詩有註：「欽差將軍賽帶領大兵由海口至、郡伯提臺許大兵從北路至。」
11原詩有註：「蔡逆既去，而股頭陳捧、洪四老、邱恩等俱未就擒獲。」
12粗安：大略已經平定。
13策勳：論功行賞。
14原詩有註：「鳳山一縣，粵人乘亂藉義焚燬、搶殺閩莊至四百餘莊。」
15傷心兔爰雉離羅：指鄉土被破壞。《詩經•王風•兔爰》：「有兔爰爰，雉離于羅。」序云：「兔爰，閔周也。」
16陡然：突然。反手：比喻事情相當容易。
17隙：嫌隙、矛盾。
18原詩有註：「蔡逆果於五月十七日再寇鹿耳門，距二月初七日僅百日。將軍賽督水師會勦擊之，大敗而去。」

[壯齋]

呂成家（？-？），字建侯，澎湖東衛社人，嘉慶年間生員。屢次科舉不中，以琴棋詩酒自娛。

虎井嶼觀海中沉城
如何淵底立堅城，可是滄桑幾變更？寂寞山河沉舊恨，屏藩海國值時清。難尋危 堞 千層砌1，猶見頹垣一片傾。我欲燃犀 來照取2，驪龍頷下探晶瑩 3。

1危：高。堞：城牆上的齒狀矮牆。
2燃犀：相傳晉代溫嶠到武昌牛渚磯，見水深難測。於是燃燒犀角，得見水中水族之奇形怪狀。
3驪龍頷下探晶瑩：取得海裡珍寶。相傳龍有龍珠，生長於頷下。

[壯齋]

鄭兼才（1758-1822），字化文，號六亭，福建永春人。一七九八年（嘉慶三年）舉鄉試第一，授閩清教諭。一八○四年任臺灣縣教諭。翌年海盜蔡遷犯臺，全臺緊張，鄭兼才奉檄守府城小西門，夙夜匪懈。事平論功，擢江西長寧縣令，辭不就。後因參與科舉離臺，不中，一八二○年（道光元年）回任教諭。曾與謝金鑾修《臺灣縣志》，並著有《宜居集》、《愈瘖錄》。一八二二年逝世，閩浙總督趙慎畛上疏請祀鄉賢祠。

羅漢門莊
土牆茅屋護籬笆，戶內書聲得幾家。流水 故將村路斷1，遠山都受竹圍遮。深藏地勢當城郭 2，團練 鄉兵作爪牙3 。戰後時平 生計足4，綠疇 春雨長禾麻5。

1流水：指保護莊園的壕溝。
2城郭：泛指城牆。郭，外城。
3團練：訓練民防武力。爪牙：武力、武裝。
4時平：和平時期。
5疇：田地。

[壯齋]

吳性誠（？-1826），字樸庵，湖北黃安人。以貢生捐縣丞銜，待命於福建。一八一二年（嘉慶十七年）署理澎湖海防通判，一八一四年攝理鳳山知縣，倡建阿緱書院。一八一六年署彰化知縣，時因米糧價格飆漲，民眾多鋌而走險為盜匪。吳性誠開設粥廠，賑濟貧民，並且努力平抑物價、消弭盜匪，施政頗受好評。一八一七年，郭百年率眾強行開墾埔里地區，並且殘殺、驅逐當地原住民。吳性誠奏請驅逐入侵之漢民，讓原住民回到原居地生活。任內又設置書院、忠烈祠，後以捕盜敘績卓異，一八二四年（道光四年）升任淡水同知。一八二六年因病請歸，卒於家。

入山歌
夢亦不到海外亂山之中，炎歊來往於煙雨寂寞之空濛1。上霧下濕天日暗，谿谷嵐氣瘴毒侵雞肋之微躬2。斫竹為床聊偃仰3，破壁僧房吼夜風。撼枕聲喧溪水激，奔騰萬馬無停息。古人五月渡瀘勤4，嗟余何事此間數晨夕。婆娑洋世界原寬，自歸版圖袵席安5。兩戒河山經擘畫6，百年疆索定紆盤7。土牛紅線分番漢8，文身剺面判衣冠9。毋相越畔設險守，舊章遵循永不刊10。叵耐生番偏嗜殺11，伺殺漢人鏢飛雪。割得頭顱血糢糊，山鬼伎倆誇雄傑。閃睒梟獍 人見愁12，癡頑吾民與之遊。愍 不畏懼侵其地13，吞食 抵死竟無休14。千峰萬壑潛深入，荷戈負耒如雲集，橫刀帶劍萬人強，蠢爾愚番皆掩泣。（待續）

1炎歊：熱氣上升的樣子。
2雞肋：形容瘦弱的樣子。微躬：卑微的身體。
3斫：砍。
4古人五月渡瀘勤：三國時代諸葛亮五月渡瀘水，收服孟獲。
5袵席：原指座位，後代指群眾。
6兩戒：兩道天然防線，此指防禦部署。語出《新唐書•天文志》：「貞觀中，淳風撰法象志，因漢書十二次度數，始以唐之州縣配焉。而一行以為，天下山河之象存乎『兩戒』。北戒，自三危、積石，負終南地絡之陰，東及太華，逾河，並雷首、厎柱、王屋、太行，北抵常山之右，乃東循塞垣，至濊貊、朝鮮，是謂北紀，所以限戎狄也。南戒，自岷山、嶓冢，負地絡之陽，東及太華，連商山、熊耳、外方、桐柏，自上洛南逾江、漢，攜武當、荊山，至于衡陽，乃東循嶺徼，達東甌、閩中，是謂南紀，所以限蠻夷也。故星傳謂北戒為『胡門』，南戒為『越門』。」
7紆盤：曲折，此指山路曲折的地方。
8土牛紅線：清廷築土堆做為原住民與漢民的界線，稱「土牛」。在地圖上則以紅線表示。
9剺：割。判：區隔。
10刊：消除。
11叵耐：可恨。
12梟獍：惡鳥與惡獸。
13愍：哀憐。哀憐漢民侵入原住民土地。
14吞食：侵略土地。

[壯齋]

（續前）七十二社部落分，茹毛飲血麋鹿群。中有曠隰名埔社1，水繞山圍佳勝聞。周迴斜闊幾百里，豐草長林平如砥，雕題黑齒結茅居2，歌哭聚族皆依此。牧牛打鹿釣溪魚，不識不知太古初，別有天地非人世，萬頃膏腴可荷鋤。朅來搆隙失鄰好3，水社殺機藏已早。諜謀暗引貪利徒，滅虢還從虞假道4。偽呼庚癸乏軍糧5，欲向山中乞鹿場。矯稱官長張紅蓋6，襲取其社不可當。壯者僅免幼者死，老婦飲刃屠稚子。開廩運粟萬斛多7，其餘一炬屋同燬。野掠牛羊室括財，弓刀布釜盡搜來。可憐更有傷心處，掘遍塚墓拋殘骸。兔脫紛紛竄巖曲8，祗解哀號不解哭9。愁雲白日慘昏沉，峰罅偷窺仇起屋10。築土星羅十二城，蜂屯蟻聚極縱橫，分犁劃畝爭肥瘠，不管蚩蚩者死生11。
我聞痛心兼疾首，終夜徬徨繞床走，同為赤子保無方，斷腸愧赧惟引咎12。傳聞此番知大義，曾助王師殲醜類13。有功不賞禍太奇，髮指兇殘頻墜淚14。天地好生傷太和，況復皇恩浩蕩多。化外何曾有征伐？生成遍德伏巢窩。何物莠民敢戕害？15罄竹難書其罪大。16從來拓土與開疆，豈可編氓私越界？17擬議爰書申大義18，當事震怒從嚴治19。分檄奔馳文武官20，機宜良策飛宣示。宣示恩威孰敢違？先驅狼虎解長圍。摧城撤屋散其黨，還爾土田亦庶幾21。仍彰國典警奸宄22，罰不及眾罪有歸。（待續）

1隰：低濕的地方。
2雕題黑齒：在額頭上刺青，把牙齒塗黑，皆為當時原住民習俗，此代指原住民。題，額。
3朅：何。搆隙：結仇。
4滅虢還從虞假道：春秋時代，晉國欲併吞虢、虞兩國，先向較近的虞國借路攻打虢國，回程順道攻滅虞國。此處漢民假藉要到較遠的鹿場狩獵，藉此經過原住民部落，然後趁機攻打。
5庚癸：古代軍中缺糧求援的代號。
6矯稱官長張紅蓋：高舉紅車蓋偽裝是長官出巡。
7斛：古代米糧單位，五斗為一斛。
8兔脫：逃脫的人。巖曲：偏僻的山區。
9祗解哀號不解哭：形容眼淚流盡但哀傷未止。號，有聲無淚。哭，有聲有淚。
10罅：縫隙。
11蚩蚩者：敦厚的人，指原住民。
12引咎：承認自己的過失。
13曾助王師殲醜類：水沙連的邵族曾助清廷平定林爽文之變。
14髮指：頭髮直豎，形容令人憤怒。
15莠：不良
16罄竹難書：用盡竹簡都難以寫完，後用以代指罪行太多。
17編氓：編入戶籍的平民。
18爰書：判決書。
19當事：朝廷。
20檄：公文書。
21庶幾：幾乎可以。
22奸宄：違法作亂之人。

[壯齋]

（續前）自顧庸才忝 斯土1，未然 弛禁疏防堵2。筍輿 冒雨入雲山3，事後勤勞恐無補。溪迴路轉駭蠶叢 4，羊腸叱馭笑籠東 5。敢辭險阻勾留 苦6？仗劍橫掃魑魅空。莫認蓬萊可訪仙，荒煙蔓草翠微巔，白雲欲晴黑雲雨，鷓鴣啼聲到耳邊。治人治法難俱得，大東小東 堪嘆息7。蒼生 霖雨不相逢8，救死攘敓 謀衣食9。興言至此顏厚有忸怩 10，試聽枝上子規心惻惻 11。寄語番奴休殺人，殺人天譴不可測。

1忝：污衊。
2未然：尚未。
3筍輿：竹轎。
4蠶叢：原稱蜀地。蜀地因道路險惡聞名，此處指臺灣山地道路可比蜀地。
5籠東：敗績。
6勾留：因事停留。
7大東小東：感受原住民受賦稅、徭役之苦。《詩經‧小雅‧大東》：「小東大東，杼柚其空。」孔穎達《正義》：「作大東之詩者，刺亂也。時東方之國偏於賦役而損傷於民財，此譚之大夫作是大東之詩告於王，言己國之病困焉。困民財役以至於病，是為亂也。言亂者，政役失理之謂」。
8蒼生：人民。
9攘敓：奪取。敓，通「奪」。
10忸怩：慚愧、難為情。
11惻惻：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