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壯齋 » 2002-12-05 01:12 AM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3)
雲林黃紹謨,清光緒十八年秀才。乙未割台後,曾任嘉義縣雇員、斗六公學校教師、斗山吟社、雲峰吟社詞宗。其作所存甚少,僅《東遊百詠》一部,及遺珠散作十數首。《東遊百詠》為日本大正九年,黃紹謨與雲林紳商十六人,及日本在台官員,前往日本參訪之作。前後有餞行、洗塵宴樂詩章,可見當日紳商唱酬之盛。如〈第二組餞行席上步利三兄韻〉:「名花侑酒互傾杯,滿座歡呼亦快哉。多謝諸君壯行色,沿途合得笑顏開。」〈同夜席罷張杏林諸位請於銅雀樓再宴仍用林氏韻以謝〉:「內國從聞有九州,此回航海願初酬。多君不盡纏綿意,宴我南樓又北樓。」〈東遊歸謝歡迎諸君〉:「煙火飛揚笑臉開,沿途祝炮響如雷。何堪更受洗塵宴,四度集英樓上來。」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4)
日人經唐化,亦雅於漢學。黃紹謨《東遊百詠》中有〈詣嚴島神社車中步內地某詩伯韻〉一詩云:「東瀛萬里慶同風,結伴來遊興不窮。嚴島櫻花春正好,一團趨拜古神宮。」知當日東瀛漢學之風不息。又有〈廣島西條館旅次〉一詩:「西條別館寄吟身,市上逍遙眼界新。卻笑主人親索墨,雪泥鴻爪亦前因。」非獨文士重漢學之美,市井之民亦喜焉。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5)
黃紹謨經乙未之變,後雖歸化日籍,豈能無黍離之悲。《東遊百詠》中有〈下關擬遊春帆樓不果〉一詩云:「春帆樓傍下關山,幾度思遊未得閒。聞說李侯遺相在,是年猶記割台灣。」《百詠》諸作雖多稱頌日本之富強,見此作亦可知前賢之痛矣。然是時大運,豈匹夫能為之。黃紹謨又有逸詩〈初回斷髮同日留鬚戲作〉云:「人厭留鬚嫌斷髮,我因斷髮更留鬚。截長補短開生面,棄舊憐新異故吾。頂上細摩疑佛印,腮邊輕拂效髯蘇。從今背後免拖累,坐席還應讓老夫。」蓋以戲言,書其改隸之歎也。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6)
詩人詩心,貴可於微物中得見其道,於人世間諷頌其情。黃紹謨《東遊百詠》中有〈東西本願寺〉詩云:「本願寺中結伴行,東西閱遍眼分明。如何等是如來佛,西寺人多東寺清。」因東寺非許可不得入也。蓋紹謨遊日,不過驚鴻掠影。若非平日長於觀物,豈能一針見血。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7)
黃紹謨《東遊百詠》亦記其所見日本現代化事物,如〈八幡製鐵所〉:「八幡鑄鐵巨爐中,湧出如泉滿地紅。卻怪製成裝甲板,機關巧妙奪天工。」〈大阪造幣局〉:「造幣局多黃白物,機關動處響丁東。如何泉貨如山積,台島猶虞用未通。」〈大阪角一橡乳會社〉:「橡乳年來用最宏,風輪雨具巧而精。機關造就盈車載,始信南洋寶庫成。」〈疏水高地昇降舩〉:「陸地行舟且漫誇,登山穿洞過琵琶。當時得此疏通法,胡越何愁不一家。」〈京都發電所〉:「發電所當山嶺巔,琵琶湖水浪滔天。機關磨盡生光線,十里皇都火樹連。」〈東洋紡織會社〉:「從來紡績用機成,電學如今術更精。織女數千司運轉,黃姑一見也心驚。」〈沼津道中口占〉:「山連大海海連天,鐵道飛馳興卓然。如此風光真福地,那須蓬島別求仙。」〈東京電車〉:「電學如今用最奇,推車一線善驅馳。分毫不藉機關力,走遍皇都只片時。」時當新事物與臺地漢詩初遇,胡南溟亦有〈詠飛機〉詩。此類雖於筆法有缺工穩,然作者新意亦可嘉焉。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8)
黃紹謨參訪日本,觀其制度,亦以之入詩。至日本愛知縣南陽村,見該地農民組成「福田組合」,互助互利,即今農會之類也。有詩三首,〈南陽村福田排水組合〉:「南陽低下浪滔滔,海漲溪流地不毛。護岸添來抽水器,喜看瘠土變成膏。」〈南陽村下之一色住民〉:「南陽一色是漁夫,地瘦人貧生計迂。賴有福田良組合,頓教安堵免荒蕪。」〈南陽村整理耕地〉:「組合成功水患除,田園參錯費耕鋤。而今阡陌都如畫,歲歲豐穰樂有餘。」可知詩之一道,非徒風花雪月也。
壯齋詩話[讀詩雜記之卷](19)
吳景箕〈斗山吟社之沿革與臥雲齋〉一文亦錄黃紹謨遺珠十二首,收於《雲林文獻》創刊號。臥雲者,黃紹謨之號,並以之名其書齋也。中有〈祝陳君錫津受精勤賞感作〉一詩,其三云:「家世由來學孔顏,文光曾射斗牛間。厚糈半是蒼生血,應念村農稼穡艱。」應酬之作,歌功頌德者多矣。贈詩中寄以高志,若能因此還報於世,此亦紹謨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