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自述
孔門罕言利與命，
五十方知所歸趨；
知道不行浮海去，
而竟悽惶涉征途；
學儒如此何足用？
半生寥落守舊廬。
豈如端木善商賈，
遊說諸侯握朝樞？
顏子陋巷早夭卒，
百代經營拜陶朱；
世事從來皆如此，
竊國成侯竊鉤誅；
守死善道終無謂，
我於儒術笑德孤。
莫道人老未戒得，
早歲壯懷不區區；
三尺龍泉誰誇羨？
千軍橫掃我筆如刀；
笑指虎牢頻犯禁，
讁遍秕政逞雄豪；
平生義氣不虧欠，
袒露胸襟敢罵曹。
卅載學成開絳帳，
先施禮樂次節操；
宮殿隨身百官富，
學到無求品最高。
武俠責我開生面，
為國為民鐵肩挑；
讀罷六經讀說稗，
古道顏色照蓬蒿；
豈懼奸宄掀風浪，
自有說劍靖波濤；
黌宮殷勤樹桃李，
樂看天下不滔滔。
即道即命即為利，
名繮利鎖等塵埃；
展讀詩書闡正道，
不信苦心盡成灰；
世陵夷，正堪哀，
儒冠誤身多餓死，
仗義豪傑每罹災；
豎子橫行氣燄漲，
乘堅策肥笑癡呆；
更有國賊不知恥，
廟堂詭秘動人猜；
裙帶紛飛添新貴，
可憐哀哀文士受折摧；
舊學責我太迂闊，
累他無路空徘徊；
君不見諸公袞袞登台輔，
顏子原憲蓬門關；
仁義禮智已無用，
善道徒見鬢毛斑；
國賊家盜竊權柄，
寶劍雖利能幾彎？
不效屈子沉江怨，
自放陶令對南山。
聞此言，淚潸潸，
自悔多年誤子弟，
豈忍來茲更冥頑？
五十知命知何命？
便是過往種種一筆刪；
從今以後事事計利，
天上人間不艱難！